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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其實我不愛火鍋。

  我記得我小學三年級,寒冷的冬天,那時候家住在新店的深山,我總期待著每天跟父母從工廠要回家的時候,去碧潭的「新店火鍋城」吃晚餐。會期待的原因,只因為那家火鍋城隔壁是一間很大的玩具店。
  那個時代的火鍋料,就是一般我們看得到的食物香菇蕃茄玉米肉片等等,頂多就是魚丸貢丸米血糕之類,沒有像現在有一拖拉庫什麼魚餃蛋餃鑫鑫腸這種加工食品。那時的我,只喜歡拿火鍋湯頭拌白飯,然後等大人們把火鍋料吃完之後,打一顆雞蛋進去煮熟,挑掉蛋黃吃蛋白。
  後來工廠收起來,家裏經濟狀況惡化,在老爹跑路的狀況下,娘不得已重拾剪刀做裁縫賺錢。為了應付家裏大小開銷,娘幾乎是拚了命的一直做,沒空替我們姐弟倆準備三餐,於是煮了一鍋大鍋,在冰箱丟了一堆火鍋料,肚子餓了就直接丟料加湯進去,隔天早上把昨天的剩飯盛一盛,再撈一些湯裡的菜尾,就變成了今天的午餐便當。

  這樣的午餐,吃到我高中畢業。
  別看我現在是個中年胖子,身高177的我當時只有60公斤。

  我是真的不愛火鍋。除了吃怕了,其實還有一個原因,就是我很會流汗。
  我討厭喝熱的東西,不是因為我真的不愛喝,而是只要稍稍喝點熱的,全身上下就會像是剛洗過澡一樣發熱冒汗。

  我討厭濕黏的感覺,除了做愛的時候。

  上了大學,不知道為什麼每天都在吃。迎新辦個水餃會,慶生弄個豆花會,寒流來開個火鍋會。
  我的大學室友超愛吃花枝丸,於是當我們決定晚上要在寢室吃火鍋而去家樂福採買時,他就抱了一包約有一百顆左右的促銷包。
  一個人家庭教育的成功與否,其實在團體生活當中一下就可以判別的出來。回到宿舍之後,正當大家忙著張羅洗菜等等的事,這位負責顧鍋子的老兄(因為除了燒開水其他都不會),在水還沒滾的時候,就急忙著把那包促銷包下鍋。

  全部。

  你可以想像那個畫面嗎?
  當水滾了準備好要下料的時候,打開鍋子一看,一票白色大蟲卵在表面蠕動。
  這還不打緊,拿起來一咬,裡頭還是冰的。

  抱歉,我覺得有點噁心。
  我們很認份的把那些大蟲卵撈起來,換了一鍋水重煮,不過我已經沒什麼食慾了,花枝的腥味已經催吐了我所有的胃液。
 

  大一下學期的週末,同學們相約要去吃火鍋。
  『那個地方有冷氣,還有冰淇淋吃到飽,你不用擔心滿身汗啦!』同學說。於是我托著剛家教回來空蕩的肚子,跟在後頭去了。到定點抬頭一看,「麻辣」,不蓋你,我當下真的在發抖。但是錢都已經付了,我不能不吃東西扭頭就走,怕辣誠可恥,金錢價更高。隔天,我第一次聽見(菊)花開的聲音。

  大二的寒假,在台南沒有家教可以賺,我一考完期末考就回到台北。好幾個月沒回家,娘當然立刻煮了一鍋我最愛的滷肉。想到那個湯汁淋上剛煮好的白飯,再大口大口的咬著滷透的豬肉,我的腦袋瞬間失了神,在我手上端著的整鍋滷肉就這樣全部躺在地上演戲。

  我還記得,我一塊一塊把它們撿起來的時候,我在哭。
  後來娘把它們洗一洗,加上高麗菜跟火鍋料又重新煮了一鍋大鍋菜。不能浪費食物,但是我覺得我在吃我自己的肉。

 
  我第三任超愛吃涮涮鍋,我們在一起的半年,幾乎每星期都吃。從一月吃到七月,真是熱死他奶奶的狗。
  當兵前一星期,他打電話祝我當兵順利,然後說我跟他之間愛情段數差太多,他對我們之間不抱任何期待。沉默的我掛了電話,當作沒有這個人存在過一樣。

  半年之後,我已經受完訓,抽到了陸戰隊,分發完畢,回到台北放過年。他又打來,說他正在吃涮涮鍋,問說我怎麼都不找他,氣得我當場詛咒他喝湯嗆死。



  『就是這樣~喵~』站在火鍋店門口,我跟阿奇解釋我不愛吃火鍋的原因。

  『a~~~冬天吃火鍋很正常耶~』
  『沒辦法,我就是不愛吃。湯麵也不愛。』
  『這樣~可是冬天很冷,你不覺得這時候吃火鍋會有幸福的感覺嗎?』

  『…………』我的臉抽搐,指著他手上的冰棒。

  『好啦~不愛吃火鍋,我們就改吃別的啊~』
  『一起吃,什麼都好吃。』阿奇說。

  然後,在寒風中聽我碎唸十分鐘後,阿奇跟我去吃了鬍鬚張滷肉飯。
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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